莫冬從未想過會從宋舟口中聽到這樣的話。

害怕。

宋舟說他害怕。

“你害怕什麽？”莫冬問出心中所想。

宋舟垂下眼，沈默了很久才說：“我會傷害你，莫冬。”

“你是指這個嗎？”莫冬擡手指了下自己的額頭，說，“它只是個意外，現在已經不疼了。”

“莫冬...”宋舟像是在抑制什麽，很艱難地才說出口，“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，以後很可能會像他一樣...”

“他？”幾乎是當下，莫冬就明白了宋舟說的人是誰，一股無名火瞬間竄上來，忍著怒氣問：“他是不是跟你說什麽了？”

宋舟低著頭，沒有看他，也沒有說話。

其實不用他說莫冬也知道，宋正國嘴裏能說出什麽好話？他的存在除了帶給宋舟地獄一樣的生活以外就沒有任何用處。

只是他沒想到宋正國都進監獄了，竟然還要操控宋舟的人生，讓他一輩子活在他的陰影下。

“宋舟，你相信我嗎？”

宋舟擡起頭，看著臺階上站著的莫冬。

莫冬的聲音很輕，卻堅定不移：“如果你信我，我就可以帶你走出來。但如果你不信我，那沒人能救得了你。”

選擇吧。

宋舟楞在原地。

他設想過很多種結果，但沒有一種是莫冬會將選擇權交給他，由他來選擇。

他們的關系一直都是由莫冬占據主導，莫冬說亮，他的世界就亮了；莫冬說暗，他的世界就陷入黑暗。

可是這次莫冬將選擇權給了他，讓他來做出選擇，而不管這個選擇是什麽，莫冬都會奉陪。

第二天陽剛吃完早飯就跑到莫冬家，他站在門前等了半天，敲門後卻沒有人來給他開門。

“難道是出去了？”他喃喃地說。

莫冬家教的上課時間他知道，所以才會放心大膽地過來，可沒想到竟然真的沒人在家。

“汪——”

門內突然傳出金毛的叫聲，顧陽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，小聲朝裏面說：“明明，明明？你是不是在裏面？”

“汪汪——”這下不僅是叫聲，連金毛跑到門口的腳步聲他都聽得一清二楚。

“明明，莫冬在不在家？你快叫他來給我開門啊。”顧陽焦急地扒在門口，想要進去跟金毛玩，卻無奈被一扇門給堵住。

“哢嚓——”門鎖突然發出聲音，緊接著門開了。

顧陽還以為是金毛打開了門，剛想誇它怎麽這種聰明，結果一擡頭就看見穿著睡衣的宋舟。

“呃...”他呆滯了一秒，隨後反應過來宋舟身上的睡衣是莫冬之前穿過的。

“你昨晚在這裏睡的？”顧陽滿臉詫異地問宋舟。

宋舟皺眉看他，聲音是還未睡醒的沙啞：“你來幹什麽？”

“我來找明明玩...”不知為何，顧陽莫名有些心虛，甚至連聲音都低了幾分。

宋舟上下打量了他好幾眼，最後還是打開了門。

“小聲點，別吵到莫冬睡覺。”說完這句話後，宋舟打開臥室門走進去，關上了門。

顧陽一個人站在客廳，看著腳邊的金毛，滿頭都是問號。

過了約半個小時，莫冬才臥室裏走出來，對客廳裏正和金毛玩的顧陽說：“我今天起晚了，抱歉啊。”

“你抱歉什麽，是我來太早打擾到你們休息，抱歉的應該是我。”顧陽瞄了瞄臥室，小聲問，“不過宋舟為什麽會在這裏？我剛剛開門時看到他，還以為自己穿越回學校了，嚇死人了。”

聽到顧陽提宋舟，莫冬臉突然有些紅，說：“他，他昨天晚上過來找我，然後就在這裏睡下了。”

“哦。”顧陽理解地點了點頭。

他把手中的雞肉幹餵給金毛後，突然想起什麽，擡起頭問莫冬：“你倆相認了？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兄弟相認啊，之前你們倆見面還互不說話，特別尷尬呢，這才過了多久就躺一張床上睡覺了。”

“...算是吧。”莫冬不知道該怎麽跟顧陽解釋，只能敷衍過去，“你吃飯了嗎？沒吃的話——”

顧陽打斷他：“你又要做飯啊？不是我說，你到底能不能停止對廚房的殘害，你這樣屬於浪費糧食知不知道？”

莫冬笑了下，說：“我不做飯，宋舟做。”

“宋舟？他會做飯？”

說到誰誰出現，宋舟打開臥室門走出來，回答了顧陽的疑問：“會做。”

顧陽看向剛洗完澡頭發都是濕的，身上還穿著莫冬衣服的宋舟，不禁在心中感嘆一聲兄友弟恭。

這倆人相認之後關系是真好啊，才一晚上就連衣服都能互相借著穿了。

宋舟走進廚房，從冰箱裏拿出剩餘的食材，嫻熟地開始處理。

顧陽小步挪到莫冬身邊，小聲問他：“你倆昨晚究竟發生什麽了，怎麽突然變這麽好？”

莫冬轉過頭看他：“昨晚？”

昨天晚上宋舟沒有猶豫太久，很快就選定了答案。

莫冬向他又確認了一遍，防止他萬一後悔，以後再做出不告而別的舉動。

但宋舟不知是想通了還是被莫冬的話給唬住了，態度很堅定。

莫冬很滿意，當下就帶他回了家。

“你今天不用去面館嗎？”進了門，莫冬才想起這茬。

宋舟沈聲說：“不用，我請假了。”

“哦，那你今晚就住我這裏吧，別回那裏住了。”

莫冬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想法很簡單，就是不願意宋舟再去那間黑漆漆的儲物間裏。可等兩人走進臥室，看著眼前僅有的一張床以及唯一的被子，他才察覺出不對。

“呃，我這裏只有一張床，你介意嗎？”他不太自然地問宋舟。

宋舟搖了搖頭，表示自己不介意。

“好吧。”莫冬強裝淡定，從櫃子裏拿出睡衣。

在宋舟進浴室洗澡的時候，莫冬一個人坐在床邊，擡手摸了摸有些燙的臉頰。

俗話說小別勝新婚，他都跟宋舟這麽久沒見了，所以現在他腦裏想的全是些不可描述的畫面也算正常...吧。

就在不到十分鐘前，宋舟才剛剛吐露完心扉，結果自己後腳就把人帶回家，然後在這裏想些有的沒的，也太不是東西了。

莫冬自我反省了片刻，終於將心中邪念壓下去了些，臉上溫度也恢覆正常。

其實不怪他，他雖然和宋舟認識一年多，但如果真要論在一起的時間也才不過幾天，之後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做宋舟就消失了。

所以現在猛地一下兩人又恢覆了戀愛的關系，他沒控制住想點歪的也算情理之中。

宋舟沖澡的速度很迅速，很快就從浴室裏走出來。

看著他身上穿自己的睡衣，莫冬心中升起一股別樣的感覺。

“你要去洗嗎？”宋舟邊用毛巾擦頭邊問他。

莫冬不自在地幹咳一聲，說：“嗯，洗。”

宋舟點點頭，把換下來衣服拿去洗衣機，莫冬則拿出另一套睡衣走進浴室。

因為宋舟才剛剛洗完澡，現在浴室裏全是水蒸氣，聞起來香香的，不知是洗發水的香味還是沐浴露。

莫冬把浴室門關上，糾結了半天要不要反鎖，最後還是什麽都沒做，轉身打開淋浴。

等他洗完澡出來，宋舟已經洗好衣服，躺在了床上。

莫冬用吹風機把頭發吹幹，磨磨蹭蹭地走到床邊，動作僵硬地躺上去。

“燈沒關。”宋舟突然說。

“哦，忘了。”莫冬剛要起身，宋舟就直接下床把燈給關了。

視野瞬間變得漆黑，莫冬什麽都看不見，只能聽見宋舟躺上床的聲音，隨後身下的床塌了一下。

“睡覺吧。”在黑暗中，宋舟的聲音傳入耳朵。

莫冬蓋緊被子，輕輕說了聲：“嗯。”

過了很久莫冬都沒有睡著，在黑暗中漸漸恢覆視力，看著天花板上沒亮的燈。

他也不知道宋舟睡著沒有，反正房間裏安靜得很，除了呼吸聲什麽都聽不見。

身邊的宋舟忽然翻了個身，莫冬轉頭看過去，沒想到竟然來了個對視。

“你也沒睡？”他小聲問。

“嗯。”宋舟說。

莫冬側過身，和宋舟面對面躺著，問他：“你為什麽睡不著？”

宋舟沒回答，而是反問他：“你呢？”

“我？”莫冬想了想，覺得實在難以啟齒，沒準宋舟會覺得他是禽獸，於是敷衍地說，“就是有點興奮，你呢，為什麽也睡不著？”

宋舟的眼睛在黑夜裏很亮，是莫冬見過的最亮的東西。

“和你一樣，”他說，“也有點興奮。”

莫冬理所當然地認為宋舟的興奮和自己不是一種興奮，也許有部分一樣，但總體應該不是一個方向。

畢竟他之前才向宋舟承諾過會帶他走出來，宋舟被宋正國的陰影的折磨了這麽久，終於看見了一點曙光，怎麽可能一下子睡得著覺。

“你放心吧，我肯定說到做到。”莫冬篤定地說，“我比你自己要更相信你，你和他完全不是一種人，你們不一樣。”

又真誠，又能安慰到宋舟，莫冬對自己這幾句話還是很滿意的。

他覺得自己的計劃還算成功，雖然中途出了一點小插曲，導致了些誤會，但總體還是相當完美的。

宋舟不再離開他，並開始嘗試接受自己區別於宋正國，是個普通的正常人。

“我沒有想這個，”宋舟的聲音打斷了莫冬的思緒。

“什麽？”莫冬沒聽清。

宋舟沒說話，直接伸出胳膊在被子裏摟住他的腰，一把將他按到自己懷裏，輕聲說，“我在想你。”

大腦當機了幾秒後，莫冬瞪眼看著和自己咫尺之近的宋舟，全身都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溫度。

“你...”他想說些什麽，但剛張口就發現自己的聲音十分沙啞。

完了。莫冬當下只能想到這兩個字。

本來他還以為自己是禽獸，可沒想到真正的禽獸就躺在身邊。

怎麽辦啊，他應該怎麽辦？

拒絕？但剛和好就拒絕是不是不太好。可如果真要...他又不好意思，光是想一想全身就滾燙到不行。

就在莫冬胡思亂想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，宋舟什麽話都沒說，只輕輕抱住他，在他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，說：“睡吧。”

明明之前怎麽都睡不著，剛剛還在腦海裏進行了一場大戰，可在聽到宋舟的聲音後莫冬竟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了困意。

他甚至都來不及問清楚宋舟說的“有點興奮”和“我在想你”是什麽意思，就在溫暖的懷抱中漸漸睡了過去。

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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